越离望海【阴阳师·不知火同人】（三）

【弦月微芒】

        杏原城不大，却也不小。
        来自各地的人们在此享乐，而定居于离岛的人们也活得安逸自在。以致于也有人称离岛乃是真正的人间桃源乡。
        无论男女老幼，无论好恶善邪，人们总有想要追求的东西。而桃源乡似乎就是能够实现一切的地方。因此总有外人来到离岛，追寻一些众人皆知，抑或是无人知晓的东西。
        当贺茂义心来到这座岛的时候，正是一个上弦月夜。
        他当然注意到了海港边那富丽堂皇的高大阁塔，可他除了转瞬即逝的感叹以外，对那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。于他而言，比起这种俗世繁华的东西，有更加重要得多的任务在身。更何况是自己接下的任务。
        在神龛前，在前辈们的注释下，他正跪着，双手托举着珍贵的符纸，郑重自信而坚定地许诺过的任务。
        他正是追寻着传说中的妖怪，才费尽心力来到离岛的。
        像是降入凡尘的仙人，身着洁净狩衣的义心穿梭在离岛的大街小巷时，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。“阴阳师”这样的议论从左耳到右耳回响不停，却也没有人真正上前接触他。或许，只是觉得稀奇罢了。
        然而这样的状态，对贺茂义心来说并不乐观。
        他第一个拜访的地方，就是杏原城中心的大名住所。年轻的家仆接待了他，大名召见了他，上下打量一番，却也并不显得友善。
        “你，是阴阳师？”
        语气平静冷漠。贺茂义心以最细微的幅度皱了皱眉，微微俯首示意。
        “呵，既是阴阳师，又为何要来离岛呢？这地方俗气得很，可不适合你们修行。”
        “此行是为退治降服妖怪前来。”贺茂义心也没有掩饰，“我早有耳闻，人们都道离岛附近有数十年一见的大妖怪，名曰不知火。不知太田城主是否有消息？”
       他明显地看到大名太田的眼皮震了一下，看向自己的眼神中更多了奇怪的色彩。然而他只是露出狡黠的笑意，向着自己伸出手来。
       “这可是我们杏原城……不，我们离岛的讯息。怎么可能如此简单就告诉你一个外来的，图谋不明的小小阴阳师？”
       “太田城主若是求些小利，我奉上便是。只是我想，将危险的大妖怪退治，才称得上是对整个离岛最好的报酬才对。”贺茂义心缓缓起身，从身侧的钱袋中掏出一小串钱币，交付给伫立在自己身边许久，一步不离的家仆。男人赶忙接过，恭恭敬敬去到大名太田的案前，跪地献上。然而座上之人却传来一声不大不小轻蔑的嗤笑。
       “好啊，好啊。你这阴阳师，倒真是几分有趣。”
       “只可惜你这点微薄之意，我看不上，也不缺。”
       他终于懒懒地站了起来，微胖的身上套着华贵的紫底金钱纹官服，随后将哪怕是与衣裳相比都相形见绌的那一串子不偏不倚丢了回来。绳子在空中松散开，几枚钱币脱出，落在脚边，发出清脆的告别声。
       “去城里打听罢！我好歹也是一城之主，日里可忙得很。”
       “等等！城主，请留步！”
       贺茂义心下意识想要追上一步，却被两边的家仆同时伸手拦下。太田城主挂着戏谑的笑容，头也不回地转身，踱入了后面的屋阁。剩下吃了闭门冷羹的阴阳师，也被不耐烦的家仆送出门外。
        “就这么点破事，也到府上来问，真当杏原城不是地方。”
        “不知火这么有名，还特意来碰一鼻子灰，阴阳师倒真是一群有趣的人哩。”
       他回过头，望向看着自己背影，用与家主几乎一模一样的语气嘲讽自己的那两个仆从，正欲开口再问，却被提前封住了口。显然是疲于应付这个怪人，他们将大门一关，也便没了踪影。
        按理说能得到最多支持的地方却碰壁了，贺茂义心挠挠头，万没想到真是应验了“万事开头难”这么一句话。
        不过，既然城主也说了“去城里打听”，想必离岛的居民多多少少也对不知火有所了解。只是……
        “阴阳师，们，吗……”贺茂义心动动嘴唇，重复了一遍这句话。
        看来在自己之前，也有不少阴阳师来过这里的样子。他暗暗攥紧了拳头。不论前人是何时来到离岛的，他无论如何一定要抢先将不知火收服。毕竟他就是这样对贺茂家的众多长老先辈如此应允的。
       “我要用贺茂家的阴阳术，让不知火臣服于我，让家主与众位长老，认可我的能力。”

       这是他最大的机会。纵使希望如同那天立誓之时注连绳下的烛火一般微弱，他也会拼上一切去抓住这个机会。
       万幸，功夫不负有心人。城中的人们虽然也对身为外来者的这位阴阳师有所警惕和戒备，倒远没有傲气富有的城主那么难沟通。茶馆，酒家，花楼，他都听到了同样的一条讯息。
       “虽然对妖怪不甚清楚，但不知火在离岛可是无人不知呢！”
       “是啊是啊，不知火一直在离人阁的哦。”
       “哦，你是说不知火啊！她的歌舞可真是世间一绝。若要说是大妖怪，倒也真是不奇怪，美得超脱人间。”
       听起来可真是人妖不分。贺茂义心谢绝了茶馆的仆人送来的第四壶茶，起身告辞。茶馆的老板见他要走，突然出声将他叫住，询问他的去向。贺茂义心指了指茶馆门口正对着的海湾，那栋显得甚至有些格格不入的富丽堂皇的高阁。
       “嗨呀，客官可不能这般鲁莽。离人阁乃是歌舞姬的宿处，你一个大男子是无论如何进不得的，何况……”
       “我还是个阴阳师，是吗？”义心苦笑了一下，“明白，我还是有所自觉的。这等尘俗之物，不会有太多束缚。只是，起码得了解一下那楼，和在那里的不知火。”
       “不知火的歌舞可真值得一看！”老板端出一个新的水壶来，递给一边的跑堂，接着开始滔滔不绝：“您来的时间倒是很不错，不知火的演出，几个月也不定能见得一场。只是今年，这新的杏原城主刚继承，似乎很是沉迷于离人阁的歌舞，加演了不少次数呢。嘛不过，上等人家的享受我们倒是不太理解。你说舞好看归好看罢，什么翩若惊鸿的形容，我们这等俗民也不过是尝尝鲜，哪能懂那么多呀。”
       “敢问店家，不知火下一次出现会是什么时候？”
       “听我们店里的几个伙计说，这个月的十五夜就有一次，客官若是想看，在这离岛再住上几日便是了。只是离人阁的舞台远在海面之上，客官可得记着备好船只才是。”
       “多谢您忠告，我会去打点的。”他多掏出几文钱来，点在店主面前的柜台上。未等对方回绝，贺茂义心便微微颔首，离开了人头攒动的茶馆，消失在门口的街道尽头。
       下榻的旅店依旧能够望见离人阁，仿佛离岛的一切都在那里，仿佛那才是离岛存在的意义与核心。贺茂义心微微闭上眼睛，试着集中精神。但他没能感应到任何灵力，只是耳边响起海风吹动竹帘的拍击声而已。
       还有，七日。贺茂义心在上弦月的光芒中跪坐下来，有些出神地看向远方灯火初上，如同浸染在花火之中的离人阁，深深地吐息。